许多建筑,每一栋是一个单独的密码破译办公室,挂着铜牌标识。这里是天才的聚集地,白天很少听到人们喧闹,只有风吹动道旁树时上面残留的树叶才会发出哗哗的声响。
我和拉斐尔单独使用的单层棚屋似乎是庄园储物间改造的,有三个堆放资料的大房间和一间办公室。白砖建筑,屋顶铺着斜斜的遮阳板,窗户几乎被爬墙虎枯死的藤蔓封住了,要使劲推才能打开。拉斐尔说夏天整个房屋能被爬墙虎的绿色覆盖满,然而冬天我只能看见它们凋零的叶子。
我的房间被安排在资料室背后,工作起来很方便。一张铁床和两只柜子,家具样式简单舒适。
阿诺德不喜欢我的新家。他拍拍床嫌太硬,拉起窗帘嫌透光,关上门嫌弃隔音效果差。我很奇怪这些要求有什么用,他摸了摸下巴,意味深长:“做的时候动静太大了,外面看得见。”
我面无表情的把他扔出去:“维斯科医生,你想得太多了。”
阿诺德的办公地点主要不在普林顿庄园,而是集中在代号z等几所情报局的内部医疗机构,只是每星期回来汇报工作。汇报完后就无所事事的晃到我办公室,蹭上一整天。
如果说当初安得蒙是抱着和我谈恋爱试试的心态,那么我和阿诺德现在的关系也是谈恋爱试试。我想借此把安得蒙忘掉,而阿诺德单纯是闲得发慌。
我们周末去看电影,吃法国菜。路过公园时,一大群白色的鸽子呼啦啦的飞起来,悠然落下一地羽毛。阿诺德向我挥挥手让我原地等他,忽然消失在公园外街道上的人流中。我无所事事的呆站了一个小时数鸽子,忽然鸽子又呼啦啦飞起来。在翅膀和白色羽毛的交错间我看见阿诺德回来了,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,另一只手举着红黄蓝三只氢气球,笑眯眯的。
气球笔直的悬浮在空气里,颜色很美。
他把手里的线递给我,有点不好意思:“等久了?现在特殊时期,这种东西不好找。我突然想起认识的百货商店老板就在这附近……猜你可能会喜欢。”
我知道阿诺德想银色怀表就放在上衣口袋里,只要他把表给我,就能结束这一段感情。我们彼此都不认真,但是彼此都把游戏进行了下去。
当我再见到安得蒙时,我和阿诺德看上去还真有一点正在恋爱的味道。
安得蒙的办公地点是隐藏在普林顿庄园后部,我去过好几次。那是一栋安静的两层的红砖小楼,内部称为“红楼”。拱形门廊,白色台阶两旁有漆成深绿色的铁扶手。因为历史悠久,墙砖有些斑驳。他通常在一楼办公,二楼是会客室和私人餐厅。
那天我正好有份资料要交给安妮。安得蒙不在的时候,红楼显得空空荡荡的,冬天的阳光落在走廊里都有一种寂寥的味道。我正好遇见阿诺德从里面出来。他看见我愣了一下,然后愉快的向我挥了挥手里的文件袋:“艾伦,过来,有事情跟你说。”
刚刚下完小雪,我穿着高领的厚毛衣,中长的立领外衣,围了厚围巾,裹得像一只熊。我走过去问他什么事。
他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,在我唇上吻了一下。
很轻,非常快,像是长吻前的调情。
然后我听见轻微的咳嗽声。
我们站在办公楼进门的走廊上,转过身,就能看见安得蒙。他站在门廊下的台阶上,脚边放着一只褐色旅行皮箱,身旁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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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看见安得蒙穿军装。
深蓝色的卡其布制服,暗黄色铜扣,军用大檐帽,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半张脸。他穿着黑色军靴,整个人消瘦挺拔。很久没见,脸色有些苍白,深绿色的眼睛似乎更加凹陷下去,显得深邃,而脸上线条比以往多了一分坚毅。冬日明媚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光晕。
仿佛刚从地狱里回来,神情淡漠,全身都带着冰冷的温度。
一瞬间我有点手足无措。
阿诺德向他打招呼:“欢迎回来,boss。”
来普林顿庄园后一直没有见到他,我以为他是像往常一样远途外出办事,刚刚回来。在他回来的第二天,隔离审查的消息才在普林顿庄园公开,传得沸沸扬扬。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,只是阿诺德告诉我:安得蒙能活着,健全的回来,已经宣告了他是这场权利斗争中的胜利者。很久后我问他明明知道,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安得蒙隔离审查的事情,他笑起来:“要是当时你知道他在接受审查,我还有追你的机会吗?”
隔着很长一段距离,他上下打量我,弯起碧绿色的眼睛,轻声说:“你们继续。”
然后他转过头,揽过旁边女人,慢慢低头吻了上去。
我才注意到那个金发的女人。她很美,浅蓝色的眼睛,穿着驼毛大衣和高跟鞋,口红涂成艳红色。她看人时蓝眼睛里带着猫一样的冷漠和倨傲。某种程度上,她和安得蒙很像。
安得蒙吻得很专注,眼睛闭了起来,一只手托住女人的腰。女人波浪一般的金发在稀薄的阳光下很刺眼。
过了半天我才感觉到阿诺德在拉我手臂:“小艾伦,我们走了。”
我们走出白楼,经过他身边时,安得蒙放开怀里的女人,直起身。
他的声音里充满失望:“艾伦,我没有想到你会接受c的邀请。你让我深深的感到了失望。”
我努力控制自己声音平静:“c爵士说他信任我。我希望你也能发现我值得信任。”
“信任?”安得蒙嘲笑:“我为信任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你值得吗?我后悔了。”
他托起身边女人的手向我介绍:“这是琳娜,我的未婚妻。”
拉斐尔对“迷”的热衷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。一号办公室的资料即使在普林顿庄园内部也出于保密状态,他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试制了一台发报机。我拆开看,发现里面的接线方式竟然和林顿给我的图纸几乎一模一样。他曾很认真的告诉我:“艾伦,我想见一眼‘迷’的制造者,不论付出多大代价。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想出这种加密方式,我很想见一面,只用见一面!”
我提醒他:“‘迷’的制作者是德国人。如果战争结束后他还活着,你可以去柏林见他。”
他很惊讶:“艾伦,你是破译者,你难道不想知道它幕后操控的人是谁吗?”
和安得蒙一起面对“迷”的无数个夜晚,我也思考这个密码系统的开发者是谁。我们就像在黑暗中捉迷藏的人,我要找到密匙,他要把密匙藏起来。我和他的思想在这台小小的加密机中无数次碰撞,我开始逐渐熟悉他的思考方式。
我知道在遥远的土地上,有一个比我们更加睿智的头脑,在操纵着战争中的情报传递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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